雖然我不是很想承認,但是看到學生們青春無敵的臉龐,實在不免要服老了,畢竟我在他們眼中,應該已經是大嬸級的人物啦!

也就因為這樣,當我開始被那位史脫克(stalker)先生騷擾時,心情是有點混雜著不解恐懼厭煩還帶著一小點安慰的複雜情緒。

不過這一小點安慰,在史先生第三次出現在我研究室門口時,就已經完  完  全  全蝕滅了,現在的我,只要看到史先生的踪影,即便只是在窗外樓下行走,我頸後的寒毛就會一根根豎立起來。
話要說從頭的話,就是第二次上完課後,史先生硬是留到所有圍著我問問題的學生都走光之後,開始和我攀談。

詳細的對話其實我也提過了,就是那位說十分欣賞我,來上課就是為了來看我的小朋友。

那時我也不太放在心上,就當小朋友沒什麼輕重,雖然覺得有點怪怪毛毛的,但也只是告訴他要多用功讀書,假裝沒聽出什麼言外之意,就要他滾出離開我的研究室。後來和同事提起,也是當做笑話在聊,大家笑笑就過去了。

但當史先生在第三週時堅持等了大半個鐘頭,在我回答完所有學生的問題後,一路跟著我走回研究室時,大嬸我就再也輕鬆不起來了。雖然史先生還是在問一些不痛不養的功課,我自己可以感覺到耐性在迅速地揮發,我一連答了兩次請你在回頭好好看看這部份的書後,在行政大樓的樓梯口停了下來。

"還有別的問題嗎?"我問。
"沒有了..."史先生有點支吾,最後還是堅持問了下去,"老師,你可以講講為什麼你這麼優秀嗎?"
我嘆了口氣說,"我並沒有很優秀,如果沒有問題,那就再見了。"
我盯著史先生的背影往圖書館的方向走,確定他沒有跟上來之後,才轉身回到自己的研究室。

接下來的兩個星期,史先生幾乎天天到我研究室門口報到。通常他一敲門後,就自己推門進來,接下來的對話就是,

"現在是我的辦公室時間 office hours 嗎?"
"我只是想要和老師說聲早上(下午)好。"

然後史先生就達成了本日任務,迅速地關上門溜走。

為了不讓他有任何誤會的機會,我的臉一向是板起來的,對話也堅持用英文進行,藉此宣示"我們之間的關係完全是公事,是教學關係"。除了儘量拉開距離,我不知道我還能怎麼辦?史先生除了煩到我之外,似乎也沒有什麼過份的舉動,也似乎不至於到動用到學校行政部門來處理的地步。

但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星期五傍晚,大嬸真的給嚇到了。

雖然當時才六點半,但這裡天黑得早,一般五點半天就黑了。我的研究室又在行政大樓的最邊邊,平常來往的就大概只有我們那一排四間研究室的同事,學校也很奇怪,走廊上雖然有燈,但那個燈一向開不開,所以天一黑,我那一區都是漆黑的,離開時要鎖個門,還得先把鑰匙插到門孔裡,再把辦公室裡的燈關了,門鎖上。以往我其實也不害怕,因為學校環境很安全,沒有什麼師生以外的人走動,所以除了怕下樓梯時會跌倒之外,黑漆漆的行政大樓也不是什麼妨害。

當我在專心地做功課時,忽然辦公室門上的玻璃窗外閃過了一個影子。當我的心跳還在往上飈時,史先生就推門進來了。

"老師,你怎麼還在工作?"
"..........."大嬸還在試圖平穩心跳。
"老師,我剛剛在門外看了你五分鐘了,你工作得好專心。"
"............"心跳又往上飈高。
"老師,這麼晚了,不要太累啊。"
"我快要離開了,你怎麼會過來這裡?"大嬸努力維持鎮定的表情,壓下想要尖叫逃跑的衝動。
"我在去圖書館的路上看到你的燈亮著,就過來看看。"
"那你趕快去圖書館吧。"
"老師,我這樣常常來找你,你會不會煩。"
我很想破口大罵,但是更怕激怒史先生,只能很軟弱地說:"會啊。"
我手上一邊加速收拾的動作,一邊沒邏輯地又問他一次:"你怎麼會在這裡?"
"我很仰慕老師啊,當你仰慕一個人,就會想天天看到他。"
收拾的動作再加速五倍,關電腦,把書塞進袋子裡。
沒種的大嬸沒用地說:"好了,我要回家了,我父母還在等我吃飯。"
"老師也住校嗎?"
"是啊。"完了,他會不會跟著我回家?
忐忑不安地關了燈鎖了門,站在走廊上時,大嬸我很開心地發現原來隔壁辦公室的同事還在。
鎮定了點,我告訴史先生:"你去圖書館吧,我要回家了。"
史先生不想放棄:"老師你什麼時候和我說說你的傳奇故事?"
見鬼了!"我沒有什麼傳奇故事可以說的。再見。"

不想再拖延下去,大嬸平常是有在跑步的,我加快脚步,用不至於到跑步,但幾近於跑步的大步伐走向走廊盡頭的樓梯,頭也不回地下樓,往教師公寓區走去。一路上我小心回頭確認史先生沒有跟上來,才近乎崩潰地狂奔回家。


自從我很有種(好啦,自認很有種)地告訴史先生我覺得他的行為煩人之後,接下來的一整個星期,除了上課,我都沒有見到他人。當然,我有十個小時的小班討論課,在辦公室的時間其實很少,加上小游龍又來住一個星期,所以除了一定要在辦公室的時間之外,即便還有工作,我也都帶回家裡的書房裡做。

我以為,史先生已經知道要收斂,不會再來煩我了。但當我星期一不甘不願地在小游龍留在中國的最後一天上午,回到研究室埋頭在電腦前工作時,眼角的餘光,突然掃到了一個在門上玻璃窗外的人影。

壓下想哭的衝動,我假裝沒注意到,繼續打我的電腦。

但史先生的耐力明顯要優於我,一直維持在門外探視的動作,實在受不了了,沒種的大嬸採取的果然還是沒種的行動。我播了家裡的電話,

"小游龍~~~,他又來了,快來救我。"
為了不讓史先生聽到,大嬸還壓低聲音,目光堅決不往門口看。小游龍要我別怕,救援馬上就到。

但在小游龍還沒到達之前,史先生就敲了門。

"現在是我的辦公室時間嗎?"大嬸還裝酷地看了一下時鐘。
"不是,老師,是我實在很久沒有看到你了,所以過來打聲招呼。沒事,只是個仰慕的招呼。"

說完,史先生又很迅速地退場了。留下大嬸很扼腕沒撂下什麼比較嚴正的聲明,當然大嬸有沒有這個膽量,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
小游龍三分鐘後抵達現場,據說曾和史先生交錯而過。

小游龍要我別太害怕,說史先生看起來臉上沒有變態的滿足,就是一個矮矮很平常的學生樣。

聽說這種人的樣子可以被形容為牲畜無害,但對人類有沒有害,可能就很難說了。

唉,每次看到別人放狠話的文章,都有那種有為者亦若是的快感,偏偏我就是一個沒種的個性,要我抓住史先生破口大罵,就算不是四周一片漆黑寂靜的情境,我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那個魄力。事情又還不至於嚴重到要學校正式處理的地步,只能每次在錯扼之後,很懊悔當時應該可以怎麼說怎麼說。

或許大嬸應該準備好講稿,做好power point檔,再把稿子背個滾瓜爛熟,下次史先生一出現,就可以即時臨場義正嚴辭一番。

唉,當大嬸真悲哀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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